以智慧、悲心與耐心尋求三方面的交集──出家的意義與規範

 

    中台禪寺剃度風波愈演愈烈,在媒體對家長的心情與處境放大特寫的情況下,社
會對「出家」一片罵聲,有的甚至話愈講愈難聽,連「要求立法規範出家行為」的說
辭都出現了,果爾立法,那真叫做宗教迫害!出事的固然是中台禪寺,其作為容或有
所過當,但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在「國人皆曰可殺」的激情中,我又怎忍
落井下石?


    現在先撇開該寺個案不談,說說出家的意義與規範。


    出家,就個人而言,只是斬斷世俗情愛葛藤而尋求聖證境界的一種生活方式;就
社會而言,多出一些沒有家庭牽累而可全心奉獻社會的義工。在普世宗教社會中,都
有這類修道人組成的團體,並不獨佛教為然。這種志在隱修或獻身社會的僧侶,在西
方社會是受到尊敬讚歎的,因為他們尊重個人的生活方式,不強人以從己,而且他們
也以較具深度與廣度的視界,看到了僧侶對社會有形無形的良好影響。所以聖方濟、
聖多瑪斯、聖女德蘭、德勒莎,這些獨身以終的修士修女,都是他們社會良心的
象徵。


    這種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生活,原是一種偉大的選擇,堪歎在重視家族倫理的
儒家文化社會中,「出家」這種對自己、對眾生做神聖承諾的生活方式,竟然與「遁
世」、「失戀」、或「武林高手、江洋大盜」劃上等號,這不但是佛教的不幸,也是
社會的損失!


    再談佛教的出家規範。佛陀本人(悉達多太子)是未得父母允准,而就逾城出家
的,但是在他成道後,他並沒有放捨父母妻子,反而度化了父母妻子,姨母大愛道與
妻子耶輸陀羅甚至也隨佛出家,建立了比丘尼僧團。試想當時悉達多若一定要父母允
准才得出家,人類史上可能不會誕生「佛教」這樣一個偉大的宗教,慰撫著億萬苦難
的心靈。


    對出家的價值,佛陀自有其清晰的觀點,但是聲稱「我不與世間諍」的佛陀,還
是以慈憫眾生的胸懷,尊重含辛茹苦撫養子女的父母,體諒在情愛牽纏中無法自拔的
凡夫俗子,所以其後在僧團之中立下規制:凡欲出家者(並不限於未成年者,已成年
者亦不例外),必須獲得父母的同意;凡已婚而欲出家者,必須獲得配偶的同意。這
對父母配偶固然是深富尊重與同情,對欲出家的當事人又何嘗不是一種智慧、悲心與
耐力的長考?


    再者,佛教也並不因為出家具有正面價值,而就主張濫剃,相反的,它有許多規
制在戒絕濫剃行為。比如:女眾出家,先要有一年的「學法女」階段,觀察她的道心、
習性、行為,看她是否適合出家。初發心容易,長遠心難持,出家畢竟是一輩子的事,
不是三兩天嘗鮮,可以說了算數,這種淡泊世欲、堅貞自守的情操,不是人人可以企
及的。雖說佛門寬廣,還俗也很容易,但假使一念在熱頭上,說剃就剃,以後又因不
適性而言退,對當事人難免是一種重大的心靈煎熬!


    所以,為了當事人著想,也為了佛教乃至道場的「品管」著想,就算父母配偶都
已同意,道場的主事者也不宜立刻為人剃度,而應請其先以居士身學出家法一段時
日,待到熱度已退,新鮮感甚或不切實際的朦朧美感業已消褪,當事人若依然不變初
衷,到那時再剃不遲。


    本次事件中,從頭到尾,我們只看到家長的觀點,道場的回應,卻看不到出家者
本人的心靈呈現。愛兒心切的家長,竟有公然將出家子女像抬豬般「抬回去」的粗暴
舉動,眾人也不曾質疑:孩子的「人權」何在!令人浩歎的是:什麼時候,我們做大
人的(家長也好,道場也好),才能謙卑地聆聽孩子的心聲,而不將子弟當做自我意
志的延伸,或自己偉大計畫的一顆棋子?那些大罵中台禪寺「放符」或「強迫出家」
的家長或許要慶幸罵到的是有戒律約束而不得興訟的「出家人」,他們受到公然羞辱
與毀謗,卻只能默默吞聲,自動放棄法律的保護,要不然向地檢署按鈴申告的,又豈
僅是激情的家長一方呢?


               
                                              八五、九、五 于弘誓學苑
                                  ──刊於八十五年九月六日《中國時報》


切莫一篙打翻一船人


    頃讀十月廿六日中時「時論廣場」,林雲閣先生之大作<社會資源莫再盲目湧向
僧侶>,為資源之不能流向社運團體等而代鳴不平,身為社運團體負責人之一,內心
甚為感激,但作為僧侶之一員,卻要對其以偏概全的誣蔑僧尼辭令,致以嚴重的抗議!


    一、不肖僧侶玩物喪志,生活奢華,導致社會人士側目譏嫌,實在是咎由自取。
但是僧侶在台灣社會之中,玩玉、開賓士或BMW者畢竟是少數,清海更是絕無僅有
的特例,更多僧侶如敝人者,都是生活簡樸,安步當車,與市民一齊擠巴士的修道人,
林先生把少數特例放大特寫,然後把所有僧侶形容成是「在錢堆物欲權欲中打轉」的
俗漢,罔顧許多僧侶因忙公益而席不暇暖,骨瘦如柴,卻刻意把僧侶形容成「白白胖
胖」,「多了體重和私欲」的卑猥傢伙,完全無視於另類人的人權尊嚴,未免太不厚
道了!


    二、林先生指僧侶「不事生產」,可能已不慎罵到了作為「報導文學作家」的自
己!試問:除了直接從事農工業者之外,誰有資格罵別人「不事生產」?任何一種身
份職業的人,都可以用他的方式來貢獻社會,僧侶也不例外。若因其接受信眾捐獻,
而就必須被指責為「不事生產」,那林先生口口聲聲要社會資源捐向社運和社服團體,
做為社運團體的我們也承擔不起,畢竟社運或社服專業工作者也是要靠捐款來支薪
的,拿這種錢好沉重!更何況,台灣還有許多僧侶(如敝人者)是靠教書或文化工作
維生的,下結論前不先做做調查,未免太草率了!


    三、能夠奉獻公益而不求薪資供奉的,大概也只有無兒無女的僧侶辦得到,因為
我們不須養家活口!像敝關懷生命協會,在家職員一律支薪,出家僧侶一律義務發
心,分文不取。秘書長悟泓法師終日為生態保育及動物保護而盡心,一天工作時數超
過十八小時,倘非其宗教情懷使然,倘非其無家眷的後顧之憂,焉能如此?協會就算
每月支付五萬元,怕也不能抵其辛勞!對這樣的人指責其「不事生產」,天底下可還
有「公道」二字?


    四、佛教中之女出家人,印度稱做「比丘尼」,中國稱做「尼師」。「尼姑」二
字,一向是中國社會輕慢女修道人的一種稱謂。就像原住民拒絕人稱其「番仔」一樣,
比丘尼並不願意被稱做「尼姑」。


    別告訴我這樣計較稱謂是「少了修為與慧觀」,你對我個人稱做「魔鬼」都不妨,
我計較的不是自己的令名美譽,而是社會正義!對人類中的任何一類身份者發出歧視
的嗤笑(如:以「白白胖胖」來形容僧侶,引人想入非非)者,很難令人相信這種人
的骨子裡沒有一套階級意識!這種人會真心關懷那些同樣「不事生產」而社會地位更
卑微的「雛妓、智障兒、自閉症兒童或保育類野生動物」嗎?


    當林先生期許台灣社會不再充斥「不公不義的弊端」時,請先從自己做起,稱呼
他人時,尊重他人的感受吧!論議一類人時,請不要一篙子打翻一船人吧!


                                              八五、十、二六 于雙林寺
                  ──刊於八十五年十月廿七日《中國時報》


誰有資格責備人「不事生產」?──僧尼角色平議


    這是宗教界的多事之秋。自從中台剃度風波之後,宗教新聞就幾乎天天滿版,座
談、評議與讀者投書,更是不計其數。本來,輿論對宗教的監督,未始不是讓宗教界
自清的一劑良方;身為宗教人者,行有不得,則反求諸己,對於外界的批評,不妨有
則改之,無則嘉勉。對宗教界的有些作風,作為圈內人的筆者平日都看不慣了,還能
怪別人嚴辭批評嗎?所以這段日子,各界對宗教的評議,雖未必見得都很公允,但筆
者都懶於置喙,原因即在於此。


    但是有一種情形不容緘默,那就是某些評論者針對少數僧侶行為不當的特例,放
大特寫,以偏概全地否定掉僧尼整體的生活尊嚴與社會貢獻。例如:筆者在報上看到
有註明職業為「報導文學作家」的某人,因為不肖僧侶玩物喪志,生活奢華,而側目
譏嫌,遂將所有僧尼形容成「不事生產」的,「白白胖胖」,「多了體重和私欲」的
卑猥傢伙,且不說僧尼之瘦削清瞿者所在多有,這種完全無視於另類人士之人權尊嚴
的譏嘲態度,未免太不厚道了!


    中台事件如火如荼之時,北投有某尼師上街購物,竟被指著鼻子大罵「米蟲」,
中台山某新眾堅持不下山時,有家長竟罵她「吃軟飯」,這已不純粹是中台山作風可
議的問題了。中台山作風可議,這點我們不必護短,但是把一個願意超越欲樂功名的
修行人如此地加以糟蹋,這透出的是社會民眾何等功利現實的價值觀!彷彿他人的任
何努力,只要不能換算成鈔票,都只是廢物而已。容我說一句不客氣的話:幾流人民,
就會產生幾流宗教!宗教騙子之所以屢屢竄起於台灣社會,絕對非屬偶然!淡泊名利
的修行人被責為「米蟲」,縱情欲樂的「大師」反而位尊而多金,這豈不就相當程度
反映了台灣民眾在宗教領域裡的水準了嗎?


    在台灣,任何人若指僧侶「不事生產」,可能都已不慎罵到自己!試問:除了
直接從事農工業者之外,誰有資格罵別人「不事生產」?任何一種身份職業的人,都
可以用他的方式來貢獻社會,僧侶也不例外。他們常年在寺院或社區為信眾或弱勢者
服務,無形中化解了多少人心的苦悶與罪惡!這些若換算成鈔票,可也省了不少社會
成本!


    若因寺院接受信眾捐獻,而就必須被指責為「不事生產」,那任何靠捐款維持
運作的團體,也都承受不起這樣的指責。畢竟為了社會正義或人權尊嚴而奮鬥的社運
或社服團體,工作要持續推動,就必須在義工之外聘任專職人員,這些上班族也是要
靠捐款來支薪的,拿這種錢好沉重!更何況,台灣還有許多僧侶(如筆者)是靠教書
或文化工作維生的,那些張口就罵僧尼「不事生產」的人,事前也不對僧尼的工作狀
況做做調查,未免太草率了!


    別告訴我這樣計較稱謂是「少了修為」或「六根不淨」,任何讀者對敝人稱做
「魔鬼」都不妨,筆者計較的不是自己的令名美譽,而是社會正義!對人類中的任何
一類身份者發出歧視的嗤笑者,很難令人相信這種人的骨子裡沒有一套階級意識!前
述那位指責僧侶「不事生產」的人,煞有介事地呼籲社會資源不要流向僧尼,而要捐
給關心雛妓、智障兒、自閉症兒童或生態保育的社運或社福團體,讓我這個身兼「僧
尼」與「社運團體領導人」之雙重身份者哭笑不得!我常想:這種人會真心關懷那些
同樣「不事生產」而社會地位更卑微的雛妓、智障兒、自閉症兒童或保育類野生動物
嗎?


    我們都期許台灣建立新文化,新文化的建立從何著手?一連串宗教事件是很好的
試金石!什麼時候,我們可以養成尊重他人生活尊嚴與生涯規畫的好習慣,論議事件
時,避免一篙子打翻一船人,那時,台灣新文化的重建,大概就指日可期了!


                                              八五、十一、五 于弘誓學苑
                                ──刊於八十五年十一月廿四日《自由時報》


「權威」的迷思

    中台山事件發生之後,一點都不意外的是:學者們又多了一個在媒體上大放厥辭
的機會。因為他們在重視高學歷的台灣社會,無疑被視為「權威」。


    許多社會大眾的疑惑,如果問對了人,其實不難解除。幾天前,我坐計程車回學
苑,話匣子就因中台山事件而打開了。司機先生用冰冷的口氣啟問道:


    「奇怪!為什麼中台山專門剃度高學歷的人?他們都是社會的棟樑,怎麼可以不
負社會責任?社會不是白栽培他們了嗎?」


    我告訴他:「你可不要有成見,以為出家就是『逃塵避世,遁入空門』。社會棟
樑出家以後,依舊可以做社會棟樑。你不覺得佛教的僧尼在近十年的台灣社會也貢獻
良多嗎?」


    「我知道證嚴法師確實對台灣有貢獻,但是那又有幾個?」


    「那你就不知道了!在台灣,像慈濟一樣盡心做慈善工作的師父,其實散布在社
會各角落。慈濟之所以為你我所熟悉,是因為它因緣際會,而為蔣總統所發現、褒揚,
漸漸發展成為知名度極高的團體,所以也就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擁有更高的知名度。
而其他團體,沒有這樣的因緣,所以只是小規模地做而已。你想知道他們在哪裡,改
天我介紹你認識。」


    「但你不能否認很多出家人的所做所為,讓我們社會非常側目。」


    「對的!這就是台灣社會的特質所在。我們以為我們是透過自由意志而對現象在
下判斷的,其實我們只是在對媒體所報導的現象在下判斷,而對其他同樣發生在社會
上的現象,我們一無所知,但卻容易以偏概全。在台灣,我們每一個人都很難逃脫媒
體的控制。媒體所提供的資訊,會讓我們很自然地做出操控媒體的人所想得到的結
論。那些讓你們覺得很側目的事情,在佛教界又何嘗不讓我們側目?可是他們卻可以
用較大的資金在媒體上多做宣傳,而以其宣傳所得的高知名度,攫取更多的社會資
源,做更多讓人側目的事情。這幾個人數雖少而知名度卻極高的人,當然容易被你們
當做佛教的象徵了。老實修行的師父與一些得道高僧又豈願如此推銷自己?更何況社
會大眾也愛那一套短期獲利的宗教說詞,一聽到誰有神通,誰是活佛,誰已開悟,誰
能讓我即刻解脫,就已趨之若騖。又那聽得進去師父中規中矩所說的平實平淡的佛法
呢?」


    司機先生聽到這裡,口氣轉緩了很多。我於是進一步告訴他「我也和你一樣對許
多佛教人士的做法不以為然,這個不能怪你,要怪他們做法不當,讓你們平添對佛法
的誤解!在台灣,縱使是默默無名的師父,只要他人品端正,修持穩當,都是社區良
好的心理輔導者。對社區居民的精神生活,提供良好的幫助。有些居民面對婆媳失和,
親子代溝或職業場合人際緊張等問題,不敢告訴旁人,卻願意向師父傾訴,師父對這
些人耐心開導,這不也是對社會的貢獻嗎?還有許多師父是辦教育的。幼稚園、中學、
大學都有。你大概不知道還有很多師父是在中學與大學教書的吧!他們不也是社會棟
樑嗎?」


    這位司機朋友大概對這種論調向未之聞,所以聽得很歡喜,語調也愈來愈友善
了。臨下車時,我告訴他:


    「我也是教書的師父。正因為我無兒無女,所以教書所得,除了簡單的生活所需,
其他一概用在社會別人的身上。」


    他回過頭來,報我一個燦爛的微笑。我知道:他對出家人的普遍反感,業已消解。
然而試想,倘若他問到的不是像我這樣的佛門中人,而是對佛門有敵意,對出家有惡
感的學者,其結果會是如何?


    學者在台灣,深為社會之所信賴敬重。但他們也常不知不覺給社會寵壞了。於是,
面對自己都不甚了了的話題,他們很勇於在媒體發言。比如:社會人士很困惑的是: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優秀的人才想出家呢?了解佛法的人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因為我們
知道:這是佛法精神的崇高偉大,義理的博大精深,使得很難免除知識傲慢的社會菁
英與大專青年,都不得不心悅誠服;其中自然也會有部份人士,發願做一個專心致力
於修持或弘法的僧侶。這就是為什麼在高學歷社會的台灣,佛學成為「顯學」的主要
原因。


    然而我們經常看到一些社會學者說:這是社會失序,文化解體的現象促成的。心
理學者說:這是因為他們亟欲逃避現實,尋求烏托邦,所以選擇「遁入空門」。但我
不知道他們做此結論的理由何在?那些社會學者,有依他們本門學科的方法論,對出
家人做過抽樣調查與統計,問他們「出家原因何在」嗎?那些心理學者有主動找過出
家人,依他們本門學科的方法論,做過心理諮商或輔導嗎?通通沒有!但他們竟膽敢
提出全無科學根據而想當然耳的結論,只因為社會「迷信」學者,以為學者一定是言
必有據的,應該不至於亂講話。


    有一回學術研討會上,一個社會學者做出極為大膽的結論,他說:主流宗教之所
以興盛,是因為社會上的中產階級,要找到一個符合他們身份地位的宗教來信仰。我
當場質疑他:如此說法是否針對中產階級做過調查統計,交叉分析?因為我接觸到的
中產階級佛教徒,他們大都告訴我:信仰佛教的理由是因為家庭穩定,事業有成,所
以有此餘裕思考人生深層的問題,才尋尋覓覓到佛門中來。那位學者很可愛,他承認
他沒有做過調查統計,但他辯稱:


    「查也查不出所以然來,受訪者不會赤裸裸地說,他是有身份地位的考量,才選
擇某一宗教的。」


    然而話說回來,他又豈能在當事人未如此說的情況之下,擅自揣測而驟下斷論
呢?這對當事人與主流宗教是非常不公平的。


    九月十四日,我接受博新衛視的邀請,在「針鋒相對」的節目中,接受訪談,主
題與中台山事件有關。在攝影棚坐定之後,尚未開播時,主持人與另一位某大學女教
授的來賓閒談,我則閉目養神。只聽見主持人說:


    「奇怪!這次中台山出家新眾,不但年輕,學歷高,而且女性居多,不知道是什
麼緣故?」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來賓竟然當著我的面說:


    「其實我也不好講,女性比較感情用事,說不好聽一點,其實就是逃避,不敢面
對現實嘛!」


    我本想一言不發,待節目開始後,她再如此胡說,再予迎頭痛擊。後來一想,與
其亡羊補牢,不如防患機先,於是緩緩睜開雙眼說道:


    「主持人,待會兒這個問題請您問我。我最適合現身說法。因為我就是這個顯例:
年輕出家,高學歷出家,女性出家,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出家絕對不是為了逃
避!」


    那位女教授大概也知道我「不是省油的燈」,連忙說些討好我的話:


    「當然,您當然不是為逃避而出家的。」


    奇怪!她又怎知我不是?但總之那個節目從頭到尾,她再也不敢說出家是「逃
避」云云,只是說了些她想當然耳的出家觀,而且為了避免我的迎戰,而顯得有點小
心翼翼。


    還有一次上全民衛視節目,進休息室時,同在本節目受訪的某國大代表兼大律師
正在撲粉(為了臉部不反光起見,男性也須上妝,但我個人是出家人,所以上電視時,
寧願鏡頭效果稍差,卻一概拒絕上妝)。他瞄到我的到來,故意視而不見,鼻孔朝天。
我自知是中台山事件惹起了社會對僧尼的惡感,所以也只默然承受共業,不因這無禮
對待而起怨憎。


    節目伊始,主持人問我:為何有這麼多人想出家?我簡單分析了其中原委,也表
示:「出家是一種偉大的抉擇,因為對個人而言,這是在尋求心靈的解脫;對社會而
言,多了一群無有家庭牽絆而可全心奉獻人間的義工。」


    那位律師待我說完,立刻不屑地說:

    「大法師說出家是偉大的抉擇,彷彿我們這些做大律師的就不是偉大的抉擇了!
父母撫養長大,子女怎可不聽父母的話,執意出家?他們滿口說空,我看是『頭殼空
空』(台灣諺語,意指頭腦有問題)吧!」


    耐心聽完他的高論後,我反駁道:


    「大律師因我說『出家是一種偉大的抉擇』,就代我宣稱『其他不是一種偉大的
抉擇』,我的邏輯頭腦有這麼不清不楚嗎?這是排中命題嗎?倘若我邏輯頭腦這麼不
清不楚,今天我就沒有資格坐在這裡跟大家分析問題了。再者,大律師說『子女怎可
不聽父母的話,執意出家』云云,我倒要想請教一下,當年如果你執意要考法律系,
你的父母偏要你去讀醫學系,今天還有你這個大律師存在嗎?至於佛法『空』義,那
是極其深刻的一門哲學,而不是虛無主義,節目時間有限,我不想在此詳作解析;我
只想請大律師注意:外行人就不要說內行話,以免貽笑大方!我不是學法律的人,就
不敢摭拾法律術語,在此班門弄斧!」


    有些人真是不打不相識,那位律師對我立刻非常謙虛禮貌。待我起座先行離去
時,還主動站起來握手,與乍見之初的鼻孔朝天,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試想:那天要不是我劈頭給他一頓駁詞,讓他感覺佛門中人不容小覷,他以「大
律師」的權威身分,會說出多少對佛門不公的論斷,而影響著觀眾朋友?


    中台山事件給我最大的覺悟是:這個社會充滿著對權威「迷信」的氣息,要「破
除迷信」?還早得很呢!


                                                八五、十、四 于弘誓學苑
                              ──刊於八十五年十月第一七○期《佛教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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