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病榻上的活菩薩 2011/9/11 | 作者：林華 人間福報【人生加油站】
從媽媽家到醫院的路，很近，卻很遠。
歷經人生洗煉，九十歲的老人家，凡事逞強，不想麻煩他人。直到這一剎，巨人倒下去了，累了，倦了，不想再撐了，沉沉昏睡著。家人的心情，也隨著媽媽病情起伏，時喜時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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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的媽媽是地方上永遠的大美人。令人羨煞的外貌，卻是命運多舛。三十七歲父親過世，留下椎心徹骨的傷痛和五個嗷嗷待哺女兒。守寡，沒有兒子；當時社會氛圍是不被祝福的原罪。百般無助困頓中，依然得努力咬緊牙關，把女兒都拉拔長大。
這是我堅強、勇敢的母親。
女兒都長大了，雖然孝順，卻分散各地。媽媽跟二姐住嘉義，習慣依賴著她，讓我們無後顧之憂。
當其他姊妹自由自在四處遨遊時，二姊總是被牽絆著。有辛苦、有委屈；卻不懂得跟我們計較。
白天媽媽經常一個人，和斑駁的牆壁對著眼，偶而電話響了……
「老二老四去寺院幫忙了。」「我一個人習慣了。」「當義工是好事，不能障礙人家呀！」悠悠話語，僵化在電話彼端……
這是我孤單寂寞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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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家裡熱絡了。和媽媽同一國的外孫回來了；二姊夫也稱職扮起老萊子，故意講彆腳的日語，讓媽媽急著糾正他。偶而二姊也會湊上一腳。這時候的媽媽最有精神。
五個女兒中，我最不會頂嘴。習慣在一旁傾聽反覆的陳年往事。知道我要回嘉義，會開心偷偷數日子。偶而住久了，也會趕人：「該回去了，台北的家也要照顧。」心底喃喃的卻是：「唉！如果能再多陪我幾天，多好。」
是前世的宿願善緣，姊妹陸續皈入佛門，或五戒；或菩薩戒；也引領媽媽皈依三寶。
「您長得這麼莊嚴，一定是上輩子常燒香拜佛、供佛！」
「您命真好！女兒都是佛弟子，認識好多師父。將來您走了，我們會幫您誦很多經、辦很多法會、做很多功德。積累了這麼多資糧，到極樂世界可別忘了拉我們一把哦！」
「不過……萬一我們比您先走一步，該怎麼辦呢？」
無厘頭的對話，是林家母女百無禁忌的相處模式。
這是我開通、可愛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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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冰冷的長廊令人不安。一向體貼人的媽媽偶而會跟護理人員討價還價：「我有青光眼，不能亂給我打針哦！」「我要改吃家裡的血壓藥，比較有效。」「可別想趁我睡覺時，偷偷幫我插鼻胃管！」
看見最信賴的醫生孫女來了，專業的和醫生討論病情，彷彿看到了救星。有靠山了，篤定了，心才安下來。
知道媽媽病了，圓福寺師父，四妹印度的、香港的、山上的師父、好友們，跟著我們耽心。時時幫媽媽加油打氣。提醒我們誦經迴向。未曾學佛的大外甥也發願誦滿七部「地藏經」。兒孫們各以自己的方式祈求。
這麼多貴人相挺的，是我廣結善緣，有福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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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生病期間幸好有位細心稱職的看護。媽媽逐漸依賴她。而我們……大姊血糖飆高了；小妹高雄嘉義來回奔波，消瘦了。二姊忙著張羅媽媽吃的用的，辛苦輪守夜班，累垮了；四妹每天準時到醫院坐鎮。內心未若外表堅強的她，醫院的記憶是無法癒合的傷疤。隨身iPad是偽裝的武器。埋首或Po文，或玩遊戲，或……彈指間，將纏繞深處的恐懼、煎熬、不安，瀉向有佛光的地方。而我，只能在病榻旁，誦經……迴向……
偶而媽媽精神好一點，我們會排排坐，讓她點名。「生女兒不錯吧！」媽媽展露滿意笑顏。我們也自我陶醉的笑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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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九樓遠眺，天際的雲絮，柔軟光潔，如兜羅綿，諸佛菩薩佇守著雲端，以無量慈光，照徹醫院昏沉各角落。
媽媽一天天進步，終於可以出院，要回家了。合掌感謝陪伴我們走過的每一位菩薩。
從醫院回到媽媽家的路，很近，一下子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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