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鼓山的傳承---承先啟後的中華禪法鼓宗 聖嚴法師

 

提出「中華禪.法鼓宗」的目的,可說是為了期勉法鼓山的僧俗四眾,以復興「漢傳佛教」為己任,擔負起承先啟後的使命和責任,以利益普世的人間大眾。

 

法鼓山禪佛教的宗教師是做什麼的?

 

是要實踐及傳揚漢傳佛教裡的禪佛教,而與現在的以及末來的世界佛教接軌,從而貢獻漢傳佛教,協助全人類,不論是不是願成為佛教徒,卻都願意接受此非常實用、活用的生活智慧

 

 

 

前言

 

我的使命與責任

 

承先啟後

 

中華禪法鼓宗

 

一、法鼓山禪佛教的宗教師

 

二、佛教與宗教

 

三、漢傅佛教的特色

 

四、漢傳禪佛教的範疇

 

五、法鼓山所弘揚的禪佛教

 

六、建立「法鼓宗」之原因與目的

 

 

 

前言

 

這本小書,是集合我兩年來所講的一篇節錄稿及兩篇中心稿而成,因為都是闡述我個人對於漢傳佛教的使命感與責任心,說明中華禪法鼓宗的淵源、因緣和目的,也是敘述我建立法鼓山教團的宗旨和目的。由於年事漸高,對於身為漢傳禪佛教的臨濟、曹洞兩系法裔的我,若未能在我住世之際,見到漢傳的禪佛教快速復興,至少也要將此一使命和責任,寄望於法鼓山的僧俗四眾,來持續地推動,以之來利益普世的人間大眾。

 

 

 

我的使命與責任

 

晚近因為有人指評漢傳佛教的缺失,是在於沒有修證次第及教學次第,甚至也不合印度阿含、中觀等之法義,於是便有人對於漢傳佛教失去研修的信心。其實並非如此簡單地便可將漢傳佛教揚棄,如若真的如此不堪,漢傳佛教兩千年來的光輝歷史,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聖嚴一生所致力者,似乎涵蓋裡、淨、律、密以及各宗各派的教理教史,相當龐雜,其實我一向不會只為了學問的研究而作研究,必是為了佛法的實用而作研究,是為了使得傳統的中印佛教諸宗,如何落實到現代人的一般生活之中,如何使得多數的現代人看懂,而且能應用佛法的智慧,是我畢生的使命和責任。

 

我們知道,佛教原同一味,即是解脫味,唯其經歷印度大小乘諸論師以及中國諸宗各大善知識的整理、修證、體悟,而化為文字的寶典,都是我們應當學習的資糧。只緣我是漢傳佛教的子孫,必須珍惜漢傳佛教的遺產,故自我創立中華佛學研究所伊始,即以「立足中華,放眼世界」,作為所訓的開端語。我們若拋開了漢傳的華文佛教而高談與世界的現代佛教接軌,恐怕很難找到自己被他人尊重的立場了!

 

既然有人指責漢傳佛教之流弊,也就有人否定漢傳佛教之價值,並主張以印、藏佛教來取代漢傳佛教,或以之來批判修正漢傳佛教。我則不然,我是承接印度佛教根本思想,肯定藏傳佛教優良面,卻以漢傳佛教作為立足點,漢傳佛教之好是在於有其消融性、包容性、適應性、人間的普及性以及社會的接納性。因此我是將印度佛教 (包括巴利語系)乃至藏傳佛教引為漢傳佛教的源頭活水,來滋潤助長漢傳佛教的發揚光大於現今及未來的世界。否則若以印度佛教及他系佛教來批判修正漢傳佛教,便等於為漢傳佛教舉辦告別式了。這種態度不僅是人類智慧遺產的損失,也是佛教歷史的憾事。何況人類文化的歷史是向前演進的,一定有其演進過程的必要性及合理性,如果再把歷史倒轉來走,回到其源頭豈不是僅剩下根本的原始佛教,而凡是發展的部派佛教以及印、漢、藏的各派大乘佛教,都要被修正或拋棄了呢?

 

撰寫於2006年4月下旬,摘錄自(天台四部止觀導讀序)

 

 

 

「承先啟後」

 

法鼓山存在的意義與使命是「承先啟後」。現代人的自我中心非常強,不少人都抱有發揮自己所長及所能的雄心壯志,如果是以承先啟後的角度而言,的確值得鼓勵;如果以推翻前人的貢獻而另起爐灶,是不足取法的。以現代的自然科技而言,若不推翻前人的觀點,便無法呈現自己的創新。可是人類的歷史、文化,就是不斷地在「承先啟後」,我們運用先聖先賢的智慧而走出新的路來,特別是作為一個佛教徒,如果說拋開佛及祖師們的智慧,全由自己開創,那便是新興宗教而不是佛教了。我曾經在2004年九月為常住大眾上四堂課,我講的是佛教,發展的佛教,中國的佛教,也就是漢傳的佛教,漢傳佛教之中的禪佛教,然後從法鼓山的禪佛教跟世界接軌,被世界的佛教接受,成為未來世界整體佛教中的一大主流。

 

釋迦牟尼佛時代之後,漸漸成為發展的佛教,在印度成為小乘阿毘達磨的、大乘中觀的、唯識的、如來藏的,然後輸出到南方成為南傳佛教,到漢地成為漢傳佛教,到藏地成為藏傳佛教。漢傳佛教又發展出十大宗或八大宗,禪宗便是其中之一。其實禪宗也在不斷地發展變化,可是在發展變化之中,不會放棄釋迦牟尼佛的根本原則。那便是《緣起經》以及《稻桿經》等所講的:「見緣起即見法,見法即見佛。」也就是說,發展佛教的各系各宗,都是從緣起思想開展出來的,見緣起法即是悟道,悟道即等於見到了佛。為什麼有發展的佛教?是因佛教從印度恆河流域傳到南方及北方,傳到漢地及藏地,接受到當時當地的文化背景的刺激,以及因應當時當地杜會的需求而發展出來的。本來的佛法,並沒有大乘、小乘之分,可是到後來就發展成為部派佛教及大乘佛教。

 

漢傳佛教是不是脫離了印度佛教?不是!漢傳佛教是依據印度的大小乘佛教發展出來的。但是,中國這個漢民族,乃至今天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也是一樣,對於如來藏佛教思想是比較容易接受的。對於中觀、唯識,那是較偏於學問的、思辨的佛教,而不容易成為普遍信仰和實踐的佛教。如來藏的信仰是怎麼出現的?在《楞伽經》裡就是這樣講的,大慧菩薩問:「云何世尊、同外道說,我 (佛)言有如來藏耶?」佛說:「大慧!未來現在,菩薩摩詞薩,不應作我見計者,……開引計我諸外道故,說如來藏,令離不實我見妄想,入三解脫門境界。」佛的意思,如來藏是對計我外道的方便說,使外道們認為如來藏好像跟他們所執的神我一樣,而來接受佛法,然後轉變他們,進入佛門以後,就告訴他這是無我如來藏、是空如來藏。

 

漢傳佛教在隋唐時代的鼎盛期,沒有什麼如來藏與神我的問題,大家都是信心十足;到了宋明以後,就被儒家的學者們長期攻擊,佛教漸漸衰微,研究佛學的人稀少,實踐佛法的人寥落,留下僧尼及寺院的空殼子,便與俗化的民間迷信合流了。因此,印順長老有一本書,那是檢討中國佛教的。那也是我從小就講的:「佛教這麼好,知道的人這麼少,誤解的人這麼多。」漢傳佛教的現象,被人指責;漢傳佛教的智慧,被人忽略,都是誤解了漢傳佛教,以致有不少人對漢傳佛教的義理及實踐不能生起信心。

 

印度佛教傳到了漢地,就是漢傳佛教,由於漢地的本土文化主要是以道家及儒家為背景,中、印兩股文化的互相激盪,儒家產生了宋明理學,佛教產生了以如來藏思想為主流的各大宗派,禪佛教則是帶有漢傳諸宗之長,並且加以素樸化及生活化了的集大成者。漢傳佛教諸宗的諸大師們,是用儒、道二家作為營養和工具,而把印度的佛教在漢地蓬勃發展開來,形成本土的漢傳佛教。

 

我們大家必須在承先啟後的原則下,將漢傳佛教建立為法鼓山的主體,我們是承繼中國大陸的禪宗,但已不是十九世紀中國大陸那樣的禪宗。那時的中國禪宗,是山林式的,尚沒有接觸到南傳及藏傳佛教的優良面及實用面,但是我接觸到了,同時我也接觸到了韓國、日本,乃至越南的禪佛教。我把這些新見聞,運用在傳統的禪法之中,故當禪修者初用話頭不得力時,可以用呼吸法、可以禮拜、可以經行、可以念佛等等方法作輔助。還有,默照禪在中國已經失傳八百多年,但是,我在日本曹洞宗的禪堂看到,我也參加了他們稱為「只管打坐」的修行,實則便是默照禪的別名。我到美國後也接觸到南傳的內觀禪。我把它們分析整合起來,便是法鼓山所傳的中華禪法。同時我在閉關修行的時候,用的即是類似於默照禪。因此我把話頭禪及默照禪整理之後,便在頓中開出次第化的漸修法門,是任何根器的人都適合用來起信實修的好方法。在修證過程中,我也標明了從淺至深的四個階次,那便是散亂心、集中心、統一心、無心,每一階次各有修行及進階修行的方法。這是經過我幾十年的練習整理以後,把漢傳佛教的禪法重新發揚光大的。

 

有人懷疑禪法的修行者是否會排斥淨土念佛?對我們法鼓山而言,這是多餘的疑慮,因為我是非常重視淨土念佛的,而我自己也是經常勸人念佛,也出版過幾本宣揚淨土念佛的書;我們打禪七,也打佛七,且有念佛的禪七,我們已將念佛法門收攝到禪修法門中。也許有個別的禪宗人士不念佛,法鼓山的禪佛教,則主張有四種淨土:人間淨土、天國淨土、他方佛國淨土、自心淨土(自性淨土),怎麼會懷疑我們排斥淨土念佛呢?

 

我們法鼓山之所以有法鼓山,實際上是跟東初老人有關係,他的遺囑交代我,希望我找一塊山坡地來辦佛教教育,這份遺囑現在還在,請查看我的 (師恩難報)這篇文章。不過我的原則是:老和尚留下來的人我不敢動,老和尚留下來的錢我不敢動,老和尚留下來的土地、房產我絕對保護它,但是,老和尚的遺志我盡力而為。我就在蓽路藍縷之中,發願要辦學,最初是辦了中華佛學研究所。東初老和尚的遺願,也是我自己的主張:「今日不辦教育,佛教便沒有明天。」可是興辦佛學研究所我有我的理想,我沒有用研究所的同學作為我的儀仗隊,沒有用研究所的同學來替我募款,沒有運用研究所的同學替我做佛事、應酬信徒。其實如果學生不為辦學的常住服務,常住怎能維持?辦學的經費從何處來?但是我堅持要給研究所的同學、老師,好好讀書,好好教書,寧可我去向信施哀求,也不要麻煩他們。這個呢,我是對的,但好像也是錯的,這樣一來,研究所的同學、老師,跟我們的常住大眾幾乎是脫節的。對我而言,這是非常艱苦的事,但是我要感謝一直追隨我的僧團大眾,協助、支持我辦研究所已二十多年,為寺院提供各種各樣的服務,特別是在建設法鼓山的過程中,我們僧團大眾的每一位,都為我負擔了各部分的工作。我又要因此而在這裡感謝我們的僧團大眾及十方信施,由於我們的研究所辦得不錯,聲譽很好,就有了法鼓山這個世界佛教教育園區出現了。

 

我們山上,現在看起來好像已經不錯了,但是自從有了這塊山坡地以來,今年是第十七年了,我每天都好像是坐在一只火鍋上面,不管人在國內或國外,經常有問題找到我,而且還不能光等待問題來找我,我必須不斷地思考著,會有哪些問題不要讓它出現。我又得不斷地思考著,要開創出哪些新局面,如果不開創,我們就落伍,社會大眾就不睬我們了。

 

現在的法鼓山看來是不錯,長得很自然,很高雅素樸。可是,從布局、設計、施工、選建材到完成,每一個階段,都得花上大量的心血。為了堅持「本來面目」的環保理念,問了許多人,走了許多國家,看了許多古今東西方的大建築物,讀了許多與古建築相關的書刊。結果在施工到驗收過程中,往往還會弄得七零八落。於是請來專家指導,進行第二次施工。特別是幾棟主體建築,例如第一演講廳、禪堂、國際會議廳,前後找了多位設計師,他們慢慢地配合著我的想法後就做出來了。

 

經過十六年,從整地、地下工程、地上建築到竣工為止,我是經常要與工程人員開會討論的。最後總計完成二萬五千坪 (八萬多平方公尺)的樓地板面積建築物,包括:教育行政大樓、圖資館、國際會議廳、大殿、副殿、紀念館、接待大廳、合署大辦公室、兩大齋堂、大廚房、國際宴會廳、禪堂、男女眾宿舍、教職員貴賓研究生宿舍,還加上兩口地下化的儲水槽。

 

山上已完成及將完成的景觀周邊工程,除了由淡金公路入山的聯外道路,園區主道路有法印路及曹源路,支道路有雙環路、直心路、資糧路等;公園有男寮、女寮、禪堂、教職員宿舍、開山觀音、祈願觀音、來迎觀音、法華鐘、三門大石等九座。另有朝山步道七條,包括臨龍溪東西兩側的溪濱步道、生命公園銜接藥師古佛的環山步道、法華公園步道、祈願觀音公園步道、開山觀音公園步道、木棧步道,還有各建築群之間的聯廊三條。全山主要溪流已整治的有三條,那便是法印溪及曹源溪,到山門匯集合流進入龍溪。

 

未來的法鼓山,除了現有的中華佛學研究所,還有法鼓佛教研修學院、法鼓人文杜會學院、僧伽大學,最後發展成為法鼓大學。

 

今後的佛教研修學院,雖像佛研所一樣,分有印度、漢傳、藏傳三組,但是出家人、學生的生活管理及生活方式,必須是漢傳佛教的。在我們同一個山上,如果分成不同的生活規範或者生活的管理法,那將來會很麻煩。譬如飲食,南傳和藏傳的如果要求吃葷,我們要絕對禁止。如果在我們的宗教研修學院禪面分成印、漢、藏三系,要設兩個廚房,一個廚房供素食,一個廚房供葷食,會對信眾沒有辦法交代。法鼓山是由漢傳佛教的僧團經營;我們的信眾主要也是支持漢傳佛教,我們可以接受南傳、藏傳佛教的人士來修學,但其生活的管理方式一定得接受漢傳禪佛教的,此事在法鼓山上,必須永久堅持。

 

以下是叮嚀:山上的每一項硬軟體設施、房屋建設、空間用途、道路配置、景觀設計等,都是經我及十方護法大德們費盡心血奉獻出來的,既然承先啟後,法鼓山的子孫,可以在此基礎上做得更完美、更好用,切不可為了表現個人的聰明意願,便廢掉了既有的,改變成自己想要的。那是否定傳承,而非承先啟後了。

 

(2006年2月21日,9講於「僧活營」)

 

 

 

中華禪法鼓宗

 

宗教 à 佛教 à 漢傳佛教 à 禪佛教

 

 

 

一、法鼓山禪佛教的宗教師

 

這次要講的主題是:

 

「宗教裡的佛教,佛教裡的漢傳佛教,漢傳佛教裡的禪佛教,禪佛教裡現代法鼓山弘揚的禪佛教」,以及如何從法鼓山所弘揚的禪佛教,而跟今天世界的佛教、未來整體的佛教相互接軌。

 

我希望我們的常住眾能夠有一個共識,這個共識是什麼?

 

「我們是宗教師」,即佛教的宗教師,漢傳佛教的宗教師,漢傳禪佛教的宗教師,漢傳禪佛教禪法鼓山禪佛教的宗教師。

 

1.法鼓山的宗教師是做什麼的?法鼓山禪佛教的宗教師是做什麼的?是要實踐及傳揚漢傳佛教裡的禪佛教,而與現在的以及未來的世界佛教接軌,從而貢獻漢傳佛教,協助全球人類,不論是不是願成為佛教徒,卻都願意接受此非常實用、活用的生活智慧。目前我在東西方杜會,已經做著這項工作,而且效果良好,因此這是我們的責任,我們必須培養共識。

 

因為我發現,我們的常住大眾對於我們的定位不清楚,對於我們教團的過去不瞭解,對於我們現在的處境不明白,對於我們未來的方向目標不確定,這是非常危險的。由於這樣的不清楚和模糊,甚至於覺得徬徨。如果大家缺乏共同的立足點,沒有群體的使命感,那對我們的漢傳佛教、對我們的團體及個人,都是一個很大的危機!

 

既然已來出家,既然已選擇了法鼓山來出家,既然是依止在法鼓山世界佛教教育園區受教育,就要對自己的定位、自己的立場、自己的使命要很清楚,否則,我們隨時隨地都可能因了個人的名聞利養而轉換軌道,隨時隨地就迷失生命的方向,拋下教團的責任。

 

2.世界傳統宗教的現況

 

現在我要跟諸位報告一個數字。諸位知道今天這個世界有多少佛教徒嗎?諸位知道傳統的宗教有哪幾種?今天全世界的佛教徒以及漢傳的佛教徒有多少?我在這裡向諸位約略地介紹一下。

 

世界性的傳統宗教據說有十種,但以少數人的宗教佔多數。多數人的宗教,首先是天主教,包括:東正教 (舊教)、基督教 (新教),加起來約有二十億人口;其次是伊斯蘭教約九億到十億人口,印度教約三億到四億人口,佛教徒則不到二億人口。

 

佛教徒主要分布在哪禪呢?分布在印度、西藏、蒙古、尼泊爾地區的,多數為信仰藏傳佛教的佛教徒,他們在全世界加起來只有六百萬人。在泰國,百分之九十八是佛教徒,另外百分之二是基督徒及穆斯林。在斯里蘭卡,佛教徒的人口少於基督徒;這聽起來滿奇怪的,當地應該佛教徒居多數,但比例上佛教徒是少的,基督徒反而多一些。再看越南的情形,也是天主教徒多於佛教徒。比例上佛教徒較多的是柬埔寨和緬甸,很可惜都是很小的國家,人口有限。韓國的基督徒多於佛教徒。日本看起來佛教徒很多,寺廟和宗派不少,可是絕對多數人是神道教而不是佛教;神道教是根深柢固的民族宗教,因此,日本雖有很多的佛教大學和佛教徒,但其多數人口是神道教徒。

 

我們也來看一看中國大陸的情形,在中國大陸,正信的三寶弟子不會有多少人。真正佛教徒的意思是受過三皈五戒的人;到各個寺院去燒香、求籤是民間信仰,不一定是佛教徒。我到大陸訪問的時候,凡是人山人海之處,一般民眾對出家人是不會恭敬的,他們不知道出家人有何用處。譬如我到了某某名山,有大和尚陪著我在山上參觀,但是一路上遇到的遊客,沒有人認識這個大和尚,他們不會在乎他是誰,也不會在乎我是誰,他們的目的是在那裡拜拜、燒香、旅遊。像這些人不能算是正信的三寶弟子。

 

現在漢傳佛教存在真正的三寶弟子,以人口比例來說,是以台灣最高。就是台灣全部人口都變成佛教徒,也僅是二千三百萬人。你們猜猜今天台灣的佛教徒有多少?有一份資料是《人間福報》在二○○四年九月十五日的報導:根據內政部的一項統計,到二○○三年年底為止,台澎金馬地區總共有一萬一千四百六十八座寺廟,信徒總人數達九十八萬人。這真是不可思議的統計!為什麼?

 

3.漢傳佛教的危機

 

因為像我們法鼓山,並不是一座寺廟,農禪寺雖是寺廟型態,但是我們的信徒人數登記不多;又譬如齋明寺、紫雲寺,信徒登記的人數也很少。此外,台灣佛教界幾個大團體也都不是寺廟,而是宗教法人團體,稱為某某佛教基金會,這些怎麼統計呢?再者,所謂寺廟也包括一貫道、道教在內,其中又以道教居多,佔78.4%,佛教其次,佔19.91%。在比例上,佛教的寺院與道教的民間信仰仍相距懸殊,因此佛教徒究竟有多少呢?

 

我們法鼓山這個團體,凡是曾經護持我們,有過一次捐款的人,便視作我們的信徒,目前約有五十五萬人,但其中在我們道場皈依三寶的不到二十萬人。我們這個團體已經是不錯了,那些捐款給我們的信眾之中,有的已在其他道場水依,有的沒有皈依。因此,我們聽到某某團體已有信眾二百萬人,某某團體有四百到五百萬人,這些數字我是相信的,但不都是受了皈五戒的正信三寶弟子!

 

再就出家人來講,台灣每年的齋僧大會,北中南都會辦,有的齋僧大會到了四、五千人應供,南部四、五千人,北部、中部也各有四、五千人,全台加起來有一萬五千人。我虔誠祈禱,這些趕齋的僧尼都成為龍象人才的宗教師。我在世界各地行腳,也經常參與各宗教之間的會議,我所看到的佛教宗教師非常之少,漢傳佛教的華僧更少,反而是南傳、藏傳、日本、韓國和越南的出家眾都比我們多些,其中的原因值得我們省思。

 

從世界各國及各大宗教的角度來看,漢傳佛教的危機是非常重的。但是,我們卻有不少的出家眾認為,漢傳佛教已經沒有希望了,最好趕快去學藏傳佛教、趕快去學南傳佛教,最好是做喇嘛,或者是到南傳佛教重新受比丘戒!試問這樣一來,漢傳佛教還有前途和未來嗎?雖然我曾經講過:「佛教都是一樣的,南傳也好,藏傳也好,只要他們存在,縱使漢傳佛教不存在了,佛教還是住世的。」但是我講這話的時候,內心是很沉痛的。

 

漢語系的漢傳佛教是大乘佛教的第二祖國、第二母系,韓國、日本、越南以及東南亞的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菲律賓,甚至於包括印尼的佛教,都是從漢傳佛教發展出去的,如果我們母系的佛教很衰微,至少也會影響華人海外佛教的前途。

 

漢傳佛教的智慧、漢傳佛教的功能、漢傳佛教的性質,是最具包容性與消融性的,它賦予了佛教積極住世、化世的精神,所以現在提倡「人間佛教」的,主要是包括中國大陸在內的漢傳佛教。這點請諸位認清楚,希望大家對漢傳佛教有信心。

 

然而漢傳佛教之中,只有禪宗最具有持續性、普及性的教團和教化功能,其他諸宗多半不具備這一特質,此在藏傳及日本等國的佛教則不成問題。因為他們的寺院有派內的延續和傳承,不會由於住持的更換,連宗派的歸屬也跟著換。對這一點,漢傳佛教寺院的穩定性相當脆弱,所以必須特別小心。

 

 

 

二、佛教與宗教

 

1.宗教的功能

 

宗教的功能是什麼?宗教的功能是屬於信仰的層次,讓人在徬徨無依、無可奈何的狀況下有希望,在茫然不知所以的生活之中有未來感;對於生活中無法解決的問題,非知識學問所能解決的問題,世界上常常會發生,生活裡常常會遇到,只有去尋求宗教的信仰來幫助人們,讓人們身心能夠得到安定,社會得到和諧。因此,宗教是安定人心、安定社會的一種信仰和力量。

 

其次是對於我們心外、身外的自然環境,以及過去、現在或者生前、死後的問題,即「究竟我是誰」的探索。在這方面,如果有深刻的宗教信仰,便不會有問題;一個人若能在宗教上得到答案,就會覺得生活有意義,生命有方向。

 

因此,不論民間宗教、原始部落的宗教,或者是傳統的世界性大宗教,多多少少都會有這種功能。佛教也有這種功能,例如有人害病的時候、遇到災難的時候,我常勸人念觀世音菩薩,也有人念地藏王菩薩、阿彌陀佛、藥師佛等,或者為了求智慧而念文殊菩薩,凡是有所求的信仰和現象,全都是宗教信仰的層次。所以,佛教也是宗教的一種,信仰佛教也能夠達成宗教的功能、效果和利益。因此我說,佛教的出家眾就是佛教的宗教師。

 

2.佛教與一般宗教的不同

 

佛教與一般宗教有何不同?佛教與一般宗教之間,既有共同處,也有差異處。

 

佛教的特色,從宗教信仰的層次來講,可以是他力的,也可以是自力的。如龍樹菩薩在《十住毘婆沙論》中提到的易行道和難行道。易行道重於他力,主要是仗著阿彌陀佛的願力救拔,配合自己的信願行而往生淨土;難行道則重自力,以自己的力量修持六度萬行,其間歷經三大阿僧祇劫而達到福慧圓滿的佛果。然而凡是神教信仰,不論多神教他好,一神教也好,都是重視他力的,主張人不能成神,更不能超越神;人只能接受神的愛而被救濟上生天國,被召回神的國度。

 

佛教在易行道的他力救濟之外,尤其重視個人的自力修行,即是各種道品次第的修持,能有多少工夫就有多少成就。佛教徒之所以稱其他宗教為「外道」,指的便是向自心之外求道。

 

在修行佛法的過程中,如果對自己的信心不夠,祈求佛菩薩的接引到佛國淨土,這是他力救濟,這也很好,在漢傳佛教之中,修行念佛法門的人特別多。至於求生西方淨土,算不算是外道?當然不是,淨土法門是一種過程,到了佛國淨土之後,還是繼續在修行,直到見佛聞法,悟得無生法忍,證入不生不滅的空性。這在外道是不會有的;而且解脫之後,依舊倒駕慈航,還入婆婆,廣度眾生,那便與自力的難行道殊途同歸了。

 

佛教最重要的特色是「緣起」,它的內容是四聖諦、十二因緣。四聖諦就是苦、苦集、苦滅、滅苦之道。苦是結果,苦集是因素,苦滅也是結果,滅苦之道則是滅苦的因素,這就是因果。苦集與苦是生死流轉的因果關係,滅苦之道與苦滅是生死還滅的因果關係。生死的因果是十二因緣,十二因緣從無明、行、識、名色、六入、觸、受、愛、取、有、生、老死,實際上就是苦和苦集。如果修道就能夠斷無明,無明滅以後,行滅;行滅以後,識滅;識滅以後,名色滅;名色滅以後,六入滅;六入滅以後,觸滅;然後,受滅、愛滅、取滅、有滅、生滅、老死滅,就是十二因緣的還滅,也就是修八正道或三十七道品而斷苦的因緣。這是佛法根本的教義,叫做因果因緣。十二因緣的兩重因果,一重是流轉的因果,另一重是還滅的因果,即緣起和緣滅。

 

3.佛教的發展與流布

 

佛教從釋迦牟尼佛開始,佛世叫做「根本佛教」,佛滅後至百年叫做「原始佛教」;也有人合稱前兩者為「原始佛教」,乃是教人如何實踐佛法的一個團體。佛教和其他宗教的不同,主要是宣揚佛所說的四聖諦、十二因緣法和因果法。

 

修道是滅苦的方法,修道的內容則是修道品次第的八正道,可歸納為「戒、定、慧」三無漏學。要得無漏的解脫,就要修八正道,這是根本佛教,然後根據戒、定、慧而發展。然因佛陀的弟子們沒辦法全然普遍的做得一樣好,所以漸漸的有人特別重視於戒,有的特別重視於定,有的特別重視於慧,對戒、定、慧產生輕重之偏,慢慢的發展成每一個大弟子都有他們的特色。如目犍連是神通,阿難是多聞,舍利弗是智慧,須菩提是解空,摩訶迦葉是頭陀,還有議論特長的摩訶迦旃延。這就是說佛陀當時的弟子們,各有一群一群的弟子。經過一、兩百年發展,解釋的角度漸漸的多出來,還有隨著佛法的傳播到不同地區,漸漸的也根據各地的風俗、語言、習慣及宗教文化背景的需求,因而逐漸形成了各個部派。

 

首先出現了根本分裂,分為「上座部」及「大眾部」,之後兩大部又出現多次的枝末分裂。相對於根本佛教或原始佛教,稱之為「部派佛教」;又相對於後來的大乘佛教,稱之為「小乘佛教」。其中從上座部分出的說一切有部,自中印度繼續往西北印度發展,先後完成了以「阿毘達磨」為名的許多論書。此部派的思想,和後來的小乘《俱舍論》以及大乘瑜伽行唯識學派的思想有密切關係。

 

初期大乘的般若空性思想,好像是從印度南方發展出來的,而且和大眾部思想有密切的關係,但是尚無明確的證據。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生於二世紀的龍樹菩薩,的確曾弘化於南印度。他所著的《中論》等多部論書以闡明《般若》的空義為主,基於緣起及二諦的立場,在部派分立之際,積極弘揚大乘空性思想。後人稱龍樹及其弟子提婆一系的思想為中觀學派。

 

較龍樹、提婆為晚的無著、世親,是四世紀末至五世紀的人,世親受到其兄無著的感召,捨小乘揚大乘,此系以《解深密經》等經論為基礎,開展出瑜伽行唯識學派,弘揚強調緣起自相有的唯識思想。

 

至於大乘的「如來藏」思想是從哪禪來的?這似乎是在「空」、「有」兩種思想之間的調和。中觀思想偏重於「空」,唯識思想偏重於「有」,如來藏思想則是兩邊都講,所以有「空如來藏」和「不空如來藏」。

 

以上三大思想體系,實際上都是從十二因緣發展出來的,緣起論可以說是大、小乘佛教的核心。

 

佛教可以分為原始的根本佛教、發展的部派佛教,以及適應時空的大乘佛教。大乘佛教在印度發展到末期,就是大乘密教。因此中國佛教的經典,是以部派佛教所傳的四阿含經以及各部的律、論,這是基礎的部派佛教;同時也把大乘佛教初、中期的「中觀」、「唯識」、「如來藏」的思想陸陸續續的從印度、西域傳到中國。晚期的大乘密教傳到中國的,是以唐朝開元三大士為主流,弘傳未久便在中國中斷;而到了日本,空海所傳之密教,因以「東寺」為根本道場,故稱「東密」,以別於天台宗最澄所傳的「台密」。西藏的藏傳佛教,原則上是由印度傳入的大乘密教;藏傳佛教之所以要說勝於漢傳佛教,因為他們認為顯教的大小諸乘是共法,密乘是不共大乘的最上乘法。

 

佛教的向外發展,其中有一部分傳向南方,譬如:斯里蘭卡、緬甸、泰國,以及東南亞幾個國家。這些地區的佛教,都稱自己屬於上座部佛教。事實上,上座部有一支是向西北方傳,成為「有部」,向南方傳的叫「分別說系」。當上座部「分別說系」的部派佛教到了南方,產生的變化不多。一位出生於印度的大師佛音(或譯「覺音」),寫了一本著名的《清淨道論》,乃是南傳部派佛教的論書中最重要的一部,在漢傳佛教裡也有兩種譯本,一是宋朝時的翻譯,一是民國時期的譯本,這兩種譯本目前台灣都有。南方的佛教並沒有像北傳佛教出了很多的大論師和大思想家,因此漢傳佛教的聖典要比南傳巴利藏來得多;《大正藏》的前五十五巨冊,其中包含中國人和印度人的著作。南傳的著作少,有名的論師也不多,至今還保存著印度部派佛教的風格。

 

藏傳佛教比漢傳佛教優勝的部分,除了邏輯學及中觀、現觀,主要是受印度教坦特羅的影響,因此有將此時期的印度佛教稱為「坦特羅乘」或「密乘」、「金剛乘」,已經不是純粹的印度初、中期的大乘佛教。晚期印度佛教的勢力範圍,被復興以後的印度教逼到南方的一個區域流傳,佛教為了求生存,也不得不適應印度教、適應印度人的需求,所以就密教化了,這對於漢傳佛教、漢文化的環境來講是比較陌生的。而漢傳佛教傳譯了大量的阿毘曇部及律藏的四律五論,卻多是藏傳佛教所未傳的。

 

元朝時代,藏傳佛教經由蒙古人統治中國而傳到漢地;明朝的時候,藏地的佛教也漸漸的傳到漢地;清朝的時候,原則上滿清政府的皇帝信的是密教,因此在漢地,喇嘛教多半是蒙古族及滿族人在信仰,由於政治上的影響,漢人之中也有一些信仰者,然影響不大。這是因為漢民族的儒家思想,是以人為本位,而不是以天、神為本位的。因此在漢文化的社會裡,藏傳的密教一次一次的進來,總是無法與漢文化結合。

 

 

 

三、漢傅佛教的特色

 

漢傳佛教的特色,在於使大乘的佛法跟中國的儒道思想能夠互動,因此上一代的佛教大善知識們,主張以佛學為基礎,以儒、道二學為輔助,也就是要精通儒、釋、道三教 (雖然儒家和道家的基本教義派永遠是排斥佛教的),就能夠使佛法為中國人所接受。儒家是入世的,以人為本的;道家是出世的,以煉仙、長壽、長生不老為目標;佛教的小乘是以出世 (解脫)為根本,大乘佛教則是以救世為根本,嚴淨國土,成熟有情,以淨化社會、淨化人心的菩薩道來普度眾生。

 

 

 

1.大乘佛法的極致發揮

 

中國佛教是把大乘佛法做了極致的發揮,菩薩乘的基礎,必須具備人天的善法,也必須具備修行解脫的法門。人天的善法,即五戒十善,大家很容易懂,大乘佛教講的解脫,跟小乘相同的是同出三界生死,不同的是「即生死而出生死」,也就是禪宗《六祖壇經》所說的:「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因此,菩薩的意思是「覺有情」,自覺覺他,又叫做「大道心眾生」。菩薩是要求自己覺悟,同時也要幫助他人覺悟。這個覺悟是知道煩惱是什麼,知道生死是什麼,而鼓勵眾生不要貪戀生死,亦不畏懼生死,不要被這兩重煩惱所困擾,這就是大乘菩薩的解脫,也就是漢傳大乘佛教的特色,而與小乘以出離三界生死的解脫很不相同。

 

根本的佛法講,聲聞解脫是三生六十劫,辟支佛是四生一百劫,成佛是三大阿僧祇劫。漢傳佛教禪的禪宗和其他各宗也都講成佛,但成佛不是那麼簡單的。佛經告訴我們,賢劫一共有千佛,釋迦牟尼佛是第四尊佛,彌勒佛第五,今後要經過許久許久,彌勒菩薩才下生人間成佛,在龍華三會度眾生。藏傳說的「即身成佛」,那是通過上師加持,修行相應法,成就了與其本尊悲智相應的功德。中國禪宗也講「明心見性」、「見性成佛」,那是親自體驗到了與三世諸佛一般無二的佛性。漢傳佛教被否定的原因,是因近代漢傳佛教培養專精於漢傳的人才太少,解行並重的人、真修實悟的人不多見。因為深入漢傳佛教而能有修有證者不多,自我否定的漢人佛教徒就多了。將來我們法鼓山的僧俗四眾,會不斷的接觸到南傳和藏傳的高層僧侶,一看他們會講、會說、會告訴你怎麼修行,修行什麼法門有什麼好處、什麼成就,就會覺得他們很好。如果我們對漢傳佛教都不會講、不懂得如何修行、不清楚漢傳佛教的立足點,當然就會跟著人家走了。這麼一來,毋須多久,法鼓山就可能變成世界諸宗共住的佛教園區。那似乎也很好,往好的方向膽望,可能成為佛教諸宗研究的重鎮,像當年印度的那爛陀寺有中觀與唯識競美,法鼓山則印度佛學系及藏傳佛學系興盛;可哀的是,漢語系的漢傳佛教變成旁落而衰微,又豈是世界佛教的好消息?尤其嚴重的是,漢傳佛教被置於修學的中心之外,人間性、生活化的禪佛教,也將會在法鼓山的教團中隱退,這絕對是世界佛教的大損失!所以我要再三強調,我們的教團必須站穩漢傳禪佛教的立場,否則世人要學漢傳佛教,只有去日本及越南,或要寄望於中國大陸了。

 

我也必須在此聲明,我絕對是以印度佛教為依歸的,我寫《正信的佛教》,是以《阿含經》為準則,我在台灣及美國亦開講過數次《中觀論》及《成唯識論》,並且也出版了《八識規矩頌講記》,在佛教的法義方面為我增長了廣度與深度。所以,我從佛法的普及信仰和生活化的實踐面、適應面著眼,要承先啟後大力維護闡揚漢傳的禪佛教,並不表示是反對其他各系佛教的。

 

2.大乘八宗

 

中國從南北朝隋唐時代開始,陸陸續續成立了八個大乘宗派,分別是:三論宗、淨土宗、天台宗、唯識宗、華嚴宗、律宗、禪宗和密宗。其中,三論宗和唯識宗的思想,偏重於印度哲學,三論宗偏於中觀,唯識宗 (法相宗)偏於瑜伽;三論宗帶有一點中國的味道,唯識宗幾乎沒有中國的東西,乃是偏重於學問的,而較少發展教團組織的信仰與實踐。密宗也偏於印度的,故此三個宗派在中國傳了幾代就停頓了。律宗,有專門研究的人,卻沒有一個教團,也沒有多少專屬的寺院和群眾。實際上,中國的律宗自始就不是一個教團的派系,乃是研究四分律的學派,一共有南山、相部、東塔三派,而能夠被延續下來的只有「南山道宣」一派。後代對於戒律的研究,大概都是根據南山律來發揮的(請參閱拙著《戒律學綱要》)。

 

每一個出家人都要受戒,受戒時就是用南山律,因此在出家人之中也只有少數的律師研究南山律來傳戒、講律。到了明朝,律宗已經斷絕,蕅益大師對此著墨甚多。明末,寶華山系統的傳戒規範又復興了,我們現在受的戒就是這個系統傳下來的。它跟早期的南山律是不全一樣的,因為中國的律宗沒有一定的寺院,沒有一定的信眾群,雖有傳戒的寺院,未必就是律宗的教派。

 

天台宗,整合了印度大小乘佛法,也契合了以《法華經》為根本教與和中國思想的特色,其傳承則是在智者大師之前已有了數代。據說龍樹菩薩是天台宗的始祖,後有慧文和慧思禪師,智者大師乃是第四代。在中國來講,智者大師是第三代,前有慧文、慧思,到了智者大師集其大成。日後,智者大師的學生章安禪師,把智者大師的講錄整理成為三大部,既是學間的、研究的,也是實修的。因此,天台宗具足了思想性的、組織性的、次第性的,不論教理及禪觀都有極其謹嚴的系統次第,但其派下學者漸漸地多重於教理的宣揚而少重於觀行的修證,故演變成了法義思想的佛教,因此沒有辦法成為普遍實踐的教團。所幸每一個時代總有幾位研究天台教學的學者,在努力於天台學的註釋及弘講,唯專屬寺院則非常的少。

 

華嚴宗,出現於天台宗之後,乃是根據《華嚴經》成立的宗派,其源頭也是印度的龍樹,並且跟唯識、天台、淨土都有關係,具組織性和思想性,而把如來藏的「法界觀」發揮到極峰的層次。但是在中國也沒能成為一個向民間普遍推廣的教團,只有學者們在研究、講解,卻沒有教團組織,其信眾少,正統華嚴宗的寺院也非常之少。因此,所謂漢傳佛教的學問化,固然有三論、天台、唯識、華嚴和律等諸宗,卻只有淨土的念佛及禪宗的「道在平常日用中」,是持久、普遍深入民間的。

 

不過,提起淨土宗,中國並沒有一個代代相承的淨土教派,不像日本各宗均有固定的寺院,尤其日本的淨土宗勢力非常堅強。日本的淨土宗是教團,創始祖是法然,而後由親鸞新創的淨土真宗,發展成為勢力龐大的教團,可以說擁有日本佛教一半的信眾。在中國,淨土宗的寺院很少,我們所看到的淨土宗,都是某個時代某個寺院出了一位倡導念佛的大師,於是該寺院便在那時代成為淨土宗的寺院,然而時日一久,也可能轉成禪宗道場,故亦沒有代代相傳。日本的淨土宗寺院則不會因時而異,它一定是一代一代的脈絡相承。

 

關於淨土宗的發展,日本學者主張,淨土宗是從中國的善導大師開始的,但是中國的蓮宗學者認為是從廬山慧遠大師結蓮杜念佛開始,故推慧遠為蓮宗初祖,近世的印光大師則被尊為淨土宗第十三代祖師。從東晉至民國的一千五百年之間,淨土宗只有十三位祖師,可見不是代代相承,而且這十三位祖師,彼此之間並不一定有直接關係。譬如明末蕅益大師之後,一下子就接到了清朝的紅螺 (徹悟)大師,接著便是民國的印光大師。其實這都是出於後世學者做的排序,而且,不同的學者尚有不同的排法。這就表示,淨土宗在中國,雖然擁有許多修行淨土法門的人,卻沒有屬於淨土宗傳世不絕的脈絡與教團。

 

在漢傳佛教之中,擁有僧團和眾多的寺院,而且重視法脈代代傳承的,唯有禪宗。事實上,禪定是大小三乘的共軌,淨土是大乘諸宗所同歸,淨土皆是諸佛菩薩發的本願所成,願度眾生,就必須要建設淨土,在嚴淨國土的過程中度眾生,在度眾生的過程中嚴淨國土,那個國土就是淨土,所以不是唯有西方的彌陀淨土才算淨土。也不是唯有淨土宗的人才念佛,事實上大乘諸宗都念佛、都信有淨土,禪宗也念佛、也信有淨土。而禪宗是法脈未斷、寺院處處的唯一例外。

 

 

 

3.融合諸宗精華的禪宗

 

中國漢傳佛教的特色,就是完成於中唐,迄今依舊遍及全國的禪宗。

 

中國佛教一講到禪宗,大概就是包含了一切宗派。

 

在禪宗的寺院禪,有的研究華嚴、天台,有的研究唯識、三論,也有人研究律,而且禪寺禪絕多數人也是念佛的,以致有參「念佛是誰」的公案話頭。

 

禪宗的寺院也容納了真言密咒,禪寺常持誦的有: (尊勝咒)、(楞嚴咒)、(大悲咒)、(十小咒)等。

 

因此可說,禪宗乃是成熟而實用化了中國大乘諸宗的精華,也涵蓋了中國大乘諸宗的長處、用處。

 

太虛大師站在中國漢傳佛教的立場,把佛法根據八宗而歸納為三大系:

 

「法性空慧宗」、「法相唯識宗」和「法界圓覺宗」。

 

「法性空慧宗」指的是三論宗,由吉藏大師完成;

 

「法相唯識宗」指的是唯識宗,由玄裝、窺基大師完成;

 

「法界圓覺宗」是指法性、法相兩宗以外,其餘六宗皆是法界圓覺。

 

在太虛大師的著作裡,分量最多的即是法界圓覺宗,他個人也是偏重法界圓覺宗的。

 

印順長老提出的印度大乘佛法三大系,則與太虛大師的漢傳佛教三大系有些不同。他講的三大系,即「性空唯名」、「虛妄唯識」和「真常唯心」。

 

「真常唯心」是如來藏系的經論,意思是真如、如來藏、佛性、法界、法性、實性、實相等,好像即是法界圓覺宗,但不盡相同;「虛妄唯識」是指彌勒、無著、世親的瑜伽學派;「性空唯名」是指龍樹、提婆、清辨、月稱等的中觀學派。

 

印順長老是依據經論思想而分析,不是以一宗一脈作為歸類,他是回到印度佛教的源頭予以釐清,哪些屬於「真常唯心」,哪些屬於「虛妄唯識」,哪些屬於 「性空唯名」。他把「性空唯名」作為大乘佛教的最根本。這跟印度《阿含經》的佛教思想是相通的;但是,印順長老並沒有就把《阿含經》當成最高的佛教,他以「性空唯名」的中觀大乘佛法為佛的本懷,這跟太虛大師的想法以「法界圓覺(如來藏)」的空有圓融為本懷是不同的。唯此兩位大師都是思想家,卻皆未能及身組成持續而普及的教團。我則參考了太虛大師及印順長老的偉大思想,站在現代人所見漢傳禪佛教的立足點上,希望把印度佛教的源頭以及南北傳諸宗的佛法作一些溝通,因為我所見、所知漢傳禪佛教的特色,就是釋迦牟尼佛化世的本懷。

 

 

 

四、漢傳禪佛教的範疇

 

1.合攝整體的佛法

 

漢傳的禪佛教,並沒有一定的範圍。天台的《釋禪波羅蜜》說,禪波羅蜜總攝一切波羅蜜,禪既是大小三乘的共軌,漢傳的禪佛教便是含攝了整體的佛法。

 

我們知道,天台宗、華嚴宗的祖師們大都是禪師,律師們的持誦、禮拜、念佛、打坐,也都是禪定的工夫。要曉得戒、定、慧三學是分不開的。念佛的人,根據淨土經典《觀無量壽經》,觀想的「觀」就是禪,叫「禪觀」。此外,唯識宗的瑜伽師,就是禪師;中觀又叫空觀,空觀實際上是從十二因緣觀而來,是觀行,也是禪觀。密宗非常重視與本尊相應的觀行,離開相應不能叫做密,既然是相應就是瑜伽,也就是禪,可見任何一宗都是禪的內容了。

 

不知從何時起,有人將禪宗稱作「宗下」,法義之學的各宗稱為「教下」?其實天台宗主張教觀並行,禪宗雖云教外別傳,唯從《六祖壇經》就主張「宗通說亦通」的,《壇經》中引用了十來種經證,便是最好的例子 (參閱拙作《禪與悟》之(六祖壇經的思想),《法鼓全集》四之六)。

 

所以「從禪 (心)出教,藉教悟宗(心)」,是產生全體大小乘佛法的共通因果。

 

例如釋迦牟尼佛在菩提樹下思惟的最後,即明心見性,明的是無我心,實際上無我心就是禪心、禪的宗旨。因為佛悟到無心之後,說出四諦、十二因緣、五蘊、十八界、六度、四攝、三法印、二諦、一乘等佛法,名之為「從禪出教」。「教」就是佛陀的言教、佛說的法,那是從禪修悟出來的。

 

然後,我們這些後知後覺的佛弟子們隨佛學法、修行禪觀,經過聞思修證的過程所要達成的目標,是悟得自己的自性與三世諸佛的佛性無二無別,因為佛性即是無我的空性,即是無心,即是禪心,這就叫做「藉教悟宗」。

 

因此,歷代的禪宗祖師雖唱不立文字,卻留下了大量語錄文獻,證明他們都是博通內外群書的大學問家,只是唯恐學禪人的執著文字而將心死在句下,故要呵斥那些只知尋文守墨的文字阿師。

 

從釋迦牟尼佛開始,禪法始終是一貫的,一直到現在為止、不論是大乘、小乘,都不離開禪法,只有深淺頓漸不同,沒有本質的差異,也就是悟得「無我心」。

 

漢傳的禪佛教,有廣大的包容性、持久的普及性和高度的適應性,包容適應中國文化,普及於中國社會,也當能包容適應和普及於現代世界的多元宗教、多元文化,又能消化、融合多元文化而成為人間性的共同文化。

 

多年來的我,即以漢傳的禪佛教為背景,將禪佛教的觀念及方法,轉化成一個新名詞,叫作「心靈環保」,又以「心靈環保」為主軸,來推動「提昇人的品質,建設人間淨土」的理念,再以三大教育來達成此一理念的實現。所以發揚漢傳的禪佛教,乃是我們的命脈所繫。

 

 

 

2.從人本的立場修解脫道

 

漢傳的佛教是重視於人文的,禪宗就是站在人的本位上修解脫道,來淨化人心、淨化社會,所以在漢民族的社會禪受到普遍歡迎而持久的盛行。其中有沒有怪力亂神、故弄玄虛?《大藏經.史傳部》禪便有一部《神僧傳》,有些修禪的人會現神通,而有神蹟,但是大善知識的禪師是不准玩神通的。《高僧傳》的神異僧之中,雖也有大禪師,但終不是禪師的常範。在禪宗的五家七宗之中,不管哪一家哪一宗,我們看到禪師多少都有禪通、感應,但是不會表演和宣傳的。我編的《禪門驪珠集》裡也有幾位禪師曾有神異靈驗,但不是成為一位偉大禪師的必備條件和範例。由於外道也有神通,所以不是因有神通而能成為一代宗師、禪師的。

 

漢傳佛教的本質是人本的。可惜到了明末之後,因為當時部分禪師的腐敗,嘴上講公案、弄禪機、耍嘴皮,生活行為都不像是個比丘,致使明末四大師的憨山、紫柏、蓮池、蕅益都對當時禪宗的人士沒有好感,而持批評的態度。他們都是禪師,卻不承認自己是禪師。那不是禪宗不好,而是當時自許為禪師的人,多半沒有真正實踐漢傳的禪法。但是,中國佛教的特色是屬於人間性的,以人為本位的,也可以說這是漢傳禪法的特色。日下台灣宗教界,標榜是禪師的人也不少,正統佛教的及外道的都有,因此我在國際間是知名的禪師,在國內我則寧可被稱為法師。

 

 

 

五、法鼓山所弘揚的禪佛教

 

佛法的源頭是從釋迦牟尼佛而來,最基礎的聖典是《阿含經》;我們法鼓山的禪法是結合了《阿含經》,並且運用中國禪宗的特色,而貼切、適應著今天的時代環境,在態度上是開放的,在觀念和方法的立足點上,則本於中國的禪宗。 法鼓宗的漢傳禪法究竟是什麼?便是我經過數十年的薰聞、閱讀和實修,將佛教的來龍去脈釐清整合,其間陸續出了幾本書,如在《禪的體驗,禪的開示》分為四篇,第一篇是非常精要的基礎方法,並且有系統的介紹中國禪宗的傳承和禪宗歷代祖師最精采的部分。這本書主要是根據日本駒澤大學忽滑谷快天教授的《中國禪宗思想史》,內容涵蓋了從印度禪到中國的禪宗;另有三篇是我的禪修指導開示。如果有興趣的話,尚可以參考《聖嚴法師教默照禪》以及英文版《牛的印跡》中譯本由商周出版公司出版)。

 

我把漢傳禪法的臨濟及曹洞兩大宗,既分流又合用,也就是將大小乘次第禪及頓悟禪,與話頭禪及默照禪會通,因應不同禪者的需要或不同時段狀況的需要,彈性教以適當的方法,以利安心。而其宗旨,則皆匯歸於話頭或默照的祖師禪,是跟平常人的現實生活密切結合的。在傳承之時,原則上兩脈並傳,亦可視因緣而傳其中的一脈。

 

立足於漢傳禪佛教的基礎上,不棄學術思想的研討,不被言教文字所困囿,活用印、漢、藏三大主流的各派佛學,才是無往而不利的,也是可以無遠弗屆的;又因我們承繼了中國禪宗臨濟及曹洞兩系的法脈,所以名之為「中華禪.法鼓宗」。

 

 

 

六、建立「法鼓宗」之原因與目的

 

提出法鼓宗的原因有二:

 

1.因法鼓山的禪法,繼承了臨濟、曹洞兩大法脈的合流,所以必須重新立宗。指導學者,則仍可單傳一脈或兩脈並傳。而修學者若能於其中一流得力,則另一流亦必得力,所謂「一門通,門門通」。

 

2.因法鼓山的禪法,是整合了印度及漢傳諸宗之同異點,並且參考現今流行於韓國、日本、越南的禪法,乃至南傳內觀法門、藏傳的次第修法,重新整理漢傳佛教的傳統禪法之後的再出發。因為是在承襲傳統禪法之外又有創新,所以必須重新立宗。

 

創新的內容,例如本書《承先啟後》一文中所說:將傳統的話頭和默照禪整理後,除了保持頓悟法門的特色,也在頓中開出次第化的漸修法門。並且將禪修過程由淺入深,分成四個階次:散亂心、集中心、統一心、無心、每個階次各有修行及進階修行的方法。(參考第8頁)

 

 

 

提出「法鼓宗」之目的有二:

 

1.使禪佛教與義理之學互通。

 

2.使禪佛教與世界佛教會通,並且接納發揮世界各系佛教之所長。

 

例如本文 《三、漢傳佛教的特色.融合諸宗精華的禪宗》所說:「我站在現代人所見漢傳禪佛教的立足點上,希望把印度佛教的源頭以及南北傳諸宗的佛法作一些溝通,因為我所見、所知漢傳禪佛教的特色,就是釋迦牟尼佛化世的本懷。」(參考第44頁)

 

再如本文《五、法鼓山所弘揚的禪佛教》:「立足於漢傳禪佛教的基礎上,不棄學術思想的研討,不被言教文字所困囿,活用印、漢、藏三大主流的各派佛學,才是無往而不利的,也是可以無遠弗屆的。」(參考第51頁)

 

所以,提出「法鼓宗」之目的,可說是為了期勉法鼓山的僧俗四眾,以復興「漢傳禪佛教」為己任,擔負起承先啟後的使命和責任,以利益普世的人間大眾。

 

 

 

七、問答

 

問:禪宗的禪是如來藏系統,見性之後有個東西在,這是流弊。師父以後要不要再講「如來藏」?修禪的人是否都該去念佛?

 

師:修禪的人不一定都要念佛去!明末因為禪宗的弊端很多,以致大師們不承認自己是禪師。蕅益大師本來是學禪的,後來棄禪而念佛去了。清朝時期的禪宗人士,大致上都會念佛,念佛之後參話頭,參「念佛是誰?。」

 

如來藏系統不一定有流弊,所謂流弊是說,有二樣東西叫做如來藏,很容易跟外道的神我混淆。如果對佛法的知見很清楚,就不會有問題;如果對佛法的知見不清楚,很容易出岔子,自己有一點小小的身心反應,就以為自己已經見到佛性了,其實可能只是光影門頭中的幻影、幻覺;最多是有統一心的經驗,便以為是與三世諸佛把臂同行了。

 

佛性無相,自性是空。若還有執著在,執著自己的經驗,很容易未證謂證,那就是執著如來藏而可能產生的流弊。但是如來藏本身並沒有問題,此請參考拙著《華嚴心詮》第四章第五註「如來藏」條,有較詳細的說明。

 

問:禪宗的精華是人間性,因此未來禪宗開悟的機緣、機鋒的形式,還要不要沿用下去.?這是讓人產生興趣的地方,也是讓人感到神祕的地方。

 

師:中唐到晚唐之間,禪宗的祖師們對修行相當有深度的人或者是根器特利的人就用機鋒。如果是剛開始學禪,既沒有工夫、根器又鈍的人,而套用過去人的語錄機鋒,那就像東施效顰、鸚鵡學人講話,完全沒有用處。機鋒本身不是問題,問題在於老師與弟子之間用之得當與否而已。

 

如果不用機鋒,就老老實實從基本的禪觀方法學起。天台止觀是可淺可深的,一般的中國禪者,若不從調五事及具五緣做起,便得有老師指導參究話頭,因此天台的教觀及華嚴的心境,是禪者必須借力的。可見不講「如來藏」的方便,漢傳禪法的無念無住無相是不易著力的。

 

中國禪法的發展也有幾個階段,請參考拙著 《禪的體驗.禪的開示》。從達摩開始,進入純禪時代,在這之前,用的是禪數方法,近於禪定學,六祖惠能以下,則用禪機的禪學,唐末以後是綜合諸宗的雜修時代,南宋之世,禪宗中興,則出現了默照與公案話頭的禪風;禪宗之前的禪數方法是修九次第定的禪法,達摩二入的理入,及惠能的即定即慧,是頓悟禪 (祖師禪)。其實此一頓悟禪,與天台《摩訶止觀》的「觀不思議境」相同。

 

問:請師父簡單的講解今天的主題 「禪佛教」的定義和範圍?

 

師:廣義來講,所有的一切佛法都是禪佛教,「從禪出教,藉教悟宗」,所有的佛法都不離禪法;狹義來講,就是漢傳的禪宗佛教,禪宗雖含大小諸宗的基礎及其精華,歸納起來就是法鼓宗的默照禪、話頭禪。

 

問:師父剛剛提到法鼓宗的禪是接續 《阿含經》,又說我們所提倡的不是中國禪宗的禪,我想問的是:中國禪宗的禪是奠定在《般若經》的基礎上,《般若經》是否也是法鼓山的基礎之一,是不是我們只納入《阿含經》?

 

師:我沒有說我不提倡中國禪宗的禪,而是不同於光說不練的口頭禪或狂禪,乃是宗說具通的禪。達摩禪法是從如來藏系統的《楞伽經》出發,五祖、六祖都講 《金剛經》,由於如來藏的佛性,即是《般若經》的空性。

 

問:這是接續著般若思想?

 

師:對!《阿含經》只講緣起法,沒有講空性。空性是般若、中觀依緣起思想而發展出來的。《阿含經》講緣起,見緣起即見法,見法即見佛;這個佛是什麼?是空性,是一切諸法的自性本空!

 

問:我們所使用的方法如參公案、話頭之類,原本來自禪宗的基礎,現在加上《阿含經》的內容,則所體驗到的會不會和過去不同?

 

師:《阿含經》並沒有講什麼公案、話頭,也沒有講默照、見佛性。我們在方法上有話頭、有默照,在觀念上有佛性,這就不同於《阿含經》。但是此二法門探索其源頭,確是《阿含經》宣說的緣起,即無常、無我、空、得解脫。若背離了《阿含經》的緣起法 (即我認知的「見法即見佛」的「佛性」),便不能算是佛法了,然而漢傳的禪佛教具有包容性、消融性,以及對於人間杜會的適應性,因此法鼓山要堅持漢傳佛教的立場。

 

《阿含經》所代表的素樸性、人間性、實用性,是無可置疑的,然其涉及安心法的次第禪定,則非一般人在日常生活中所能體驗的;所以禪宗將禪修的工夫,運用到擔水砍材、飲茶喫飯等平常生活中,乃是佛教傳到漢地之後不得不然的發展,這也是《阿含經》所未能見到的特色。

 

(此文於2004年9月23日、9月24日、10月7日、10月21日分成四次對法鼓山僧團大眾講出,復於2006年3月20至25日刪修增訂。復經果徹、果見、孟穎三位僧俗弟子校勒補正,迄同年7月8日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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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a20081126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